--灰色的脸连着灰色的墙，脸上的皱纹是墙的裂痕，嘴是墙皮脱落的空洞，我们嘴唇对着嘴唇，眼睛对着眼睛，唉--脸一声叹息。
唉--叹息声绵延开去。
唉--我望去，长长的小巷的墙里，嵌满了凝固的躯体，他们被泥土压在里面，仿佛牢笼里的囚徒，我往后退，却退不动--短裤被一根突出的手指死死勾住，我使劲一拽，手指碎了。
唉--整条胡同叹息着。
我撒腿狂奔，左右都有突出的手臂要拽住我，那些裹在灰色院墙后的胳膊想拉住我，我边跑边躲。
接着，是一声无声的“嘘--”一只手臂支起枯瘦的手指，挡在可能是脸的地方，那雕塑的另一只手似乎还抱着个琵琶。我看呆了，身子偏向一边，我的胳膊、腿脚同时被几只手死死扽住，那是怎样的寒意啊！就算贴着冰也没那么冷，我使劲挣扎，却越陷越深，墙像竖起的泥沼，不仅没一点硬度，而且有吸力，慌乱中，我清楚地感到了自己在后陷，背已经牢牢吸进墙里，耳朵也快进去了，而对面的那只手，还摆出刚才的姿势：“嘘--”好像我的挣扎会破坏什么精彩演出似的。向前伸的脖颈也陷进去了一些，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快被冻住了，我想喊，但声音经过胸腔运行到嗓子时，只剩下嘶嘶的声响，身上脸上的土在紧缩、凝结、变硬，我的眼睛像要崩裂似的。刚才做手势的手臂，慢慢回到了以前的姿势，按定了琵琶弦。
让我完全停止挣扎的，不是墙壁，而是远处一声尖锐持久的呼号。起初我以为是谁在哭，再一听不是，那是断断续续的类似抽噎或啼笑的声响。我本来觉得陷在墙里的后半身冰冷难耐，可这声响让我恨不得全缩进墙里。声响过后，所有的身躯都不动了，我也动不了了，一半墙外一半墙里的凝固着。
声音从远处的屋顶迅速跃到另一侧屋顶，眨眼工夫，就无声地落在我面前。
它背对着我，身姿眼熟--两股记忆啪地融合，那是深夜我窗外的影子，而现在，它不再只是影子。
像是被支零八落的野兽骸鼻拼凑成的东西，它背上长着一排长刺，像极细的骨头，骨头由细小的骨节连着，叭地抽过我的脸，那排细骨发着光，墙上的躯体在它扫过的一刹那变得清晰，他们的眼睛全低垂着，没有一个正视骸鼻。
啪--骸鼻转身盯着我--我的眼睛也像所有的浮雕一样看着地面，它的爪离我没进去的那条腿一个拇指远。又一次，细骨刮我的脸，刮得很仔细，像微电流在探寻什么，我脸上落了灰尘，又被霜封住，粗看应该没什么不同，但禁不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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